为什么西方大学生不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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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大学生们在读什么书,而是很多大学生已经放弃阅读。”《大西洋月刊》记者罗斯·霍罗维茨(Rose Horowitch)在采访33位美国顶尖大学的教授后发现,现在的西方大学生极少能完整地阅读完一本书。教授们转而通过节选来进行教学,并因此减少了阅读要求。
在这篇报道中,多位教授向记者表达了他们的震惊与担忧。尼古拉斯·达梅斯(Nicholas Dames)自1998年以来,一直教授哥伦比亚大学的必修课《文学人文》。他热爱这份工作,但他的工作内容已经发生了变化。达梅斯指出,在过去的十年里,学生们似乎无法跟上自己布置的阅读量。虽然过去也有学生未能完成阅读任务,但现在的学生们似乎对“在一学期内读完多本书”的要求感到困惑。他的同事们也注意到相似的问题,许多学生,即使被名校录取,也没有做好阅读书籍的准备。
这一切都让达梅斯感到难以理解。直到2022年秋季学期的一天,一名大一学生来到他的办公室,表示早期作业很有挑战性。人文课程通常要求学生在一到两周内阅读一本书,这些书籍可能篇幅较长或篇幅密集。但这名学生告诉达梅斯,在她的公立高中,她从未被要求阅读完整的一本书。她被要求阅读的只有节选、诗歌和新闻文章,但从未被要求从头到尾读完一本书。
这让达梅斯感到大为震惊,也解释了他观察到的学生变化:并不是他们不想完成阅读,而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做,中学和高中已经不再布置这样的作业。
二十年前,达梅斯可以与他的学生进行关于《傲慢与偏见》和《罪与罚》的深入讨论。然而,现在的学生们对于在一个学期内读完多本书的要求感到困惑,又难以在关注细节的同时梳理出书籍的主要情节。普林斯顿大学的历史学家安东尼·格拉夫顿(Anthony Grafton)表示,新一届的学生在进入校园时的词汇量不及往届,对语言的理解能力也有所下降。他说,确实有一些“能深度阅读、轻松理解、写作优美的学生”,但现在这些学生更多是个例。
文章写道,美国中学生和高中生在课堂上接触到的书籍变得越来越少。二十多年来,新兴的教育政策,如“不让一个孩子掉队”(No Child Left Behind )和“共同核心标准”(Common Core)强调信息文本和标准化测试。许多学校的教师调整了教学内容,从阅读整本书籍转向读简短的段落;模仿标准化阅读理解测试的格式,设置关于作者主要观点的问题。斯坦福大学的教育学教授安特罗·加西亚(Antero Garcia)曾在洛杉矶的一所公立学校任教。他指出,新的指导方针旨在帮助学生清晰地提出论点和综合观点并生成新文章的能力。但是“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们牺牲了年轻人处理长篇文本的能力。”
部分观点认为,大学生不再读完一整本书背后有着多种原因:难以平衡好繁重的课业与生活、习惯于通过检索来收集信息、乐于接受碎片化知识、将阅读视作工具、从未被要求读完整本书、缺乏阅读能力......但另一个让人感到悲观的现象是,现代人已经不再为了“乐趣”而阅读。
大学校园中的阅读与教学
根据美国国家教育进展评估,13岁儿童的兴趣阅读人数持续下降。英国《UnHerd》杂志的作者彼得·法兰克林(Peter Franklin)写道:2023年,美国只有14%的13岁儿童表示几乎每天都会阅读,而2012年这一比例为27%。与此同时,英国的一个阅读机构研究发现,半数成年人没有定期阅读书籍的习惯,其中15%的人从不阅读,还有35%的人曾经保持过阅读。
智能手机的普及和移动技术革新似乎导致了这一现象。智能手机持续不断地为我们提供信息。信息文本变得随时触手可及,段落化的文字、碎片化的图像、简短的视频,共同构成了新的信息景观,已经完全颠覆过去的阅读与信息获取模式。“技术改变了人们对什么值得关注的期望,”弗吉尼亚大学的心理学家丹尼尔·威林汉姆表示,“感到无聊变得不自然。”阅读书籍,即使是为了娱乐,也无法与短视频或其他娱乐应用竞争。
我们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在公共交通上,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书本,开始盯着手机屏幕来打发时间。在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试图抢占人们注意力的环境里,学生在阅读书籍时感到困难并不令人意外。因此,降低阅读要求,让学生们通过读选段来学习一本书的方式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但从节选中学习一部小说无异于管中窥豹,或者如同彼得·法兰克林所说,这就像是通过一片拼图去理解一幅画。不得不承认的是,具有成瘾性社交媒体已经在极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阅读正逐步成为被放弃的“旧习惯”,而我们在屏幕上滚动的每一刻,都可能是本可以用来阅读书籍的时间。
然而,在现代化的社会中,完整阅读似乎变得“奢侈”。深度阅读需要大量的时间,并且要求读者能从中获得乐趣,两者缺一不可。反之,不论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被迫完成任务,碎片式阅读都成为了现代人“效率至上”的首选。作为代价,孤立的段落无法提供广阔的视角,也难以提供真正深入的见解,甚至需要人们去辨别信息的真伪。或许这种种体验和能力,也会随着深度阅读的减少,一同消失不见。
反思美国政治谎言时代
“对于美国政客来说,这是一个撒谎的黄金时代。”
美国事实核查网站PolitiFact 创始人、杜克大学新闻系教授Bill Adair最近出版了新书Beyond The Big Lie: The Epidemic of Political Lying, Why Republicans Do It More, and How It Could Burn Down Our Democracy(《超越大谎言:政治谎言的泛滥,为何共和党人更常说谎,以及这如何可能摧毁我们的民主》)。
Bill Adair和他的新书:《超越大谎言:政治谎言的泛滥,为何共和党人更常说谎,以及这如何可能摧毁我们的民主》
PolitiFact是美国知名的事实核查网站,主要专注于核查政治人物和媒体的言论真实性。PolitiFact因其在美国政治舆论中的重要作用而广为人知,曾获得2009年普利策奖。
Adair在书中阐述了随着社交媒体、播客和有线电视新闻的出现,谎言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恶毒的(最著名的是关于2020年大选结果的谎言)。传播谎言的方式比以前多了太多。
他在书中写道:
“2007年,当我创办PolitiFact时,我以为我们会提高撒谎的成本。我并不指望仅仅通过指责候选人就能改变人们的投票,但我希望我们的新闻报道至少能促使他们更加真实。
我错了。超过15年的事实核查对遏制谎言之流几乎毫无作用。我低估了双方党派媒体的力量,尤其是保守派媒体,他们无情地抹黑我们的工作。”
他花了四年时间向美国的国会议员、政治活动家、地方官员、国会工作人员、白宫助手和竞选顾问询问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政客们为什么要撒谎?
“故意歪曲事实会带来一种优势,这种优势被认为大于说出真相可能带来的劣势。我认为这里面有很多算计考量。”亚利桑那州的前共和党国会议员Jim Kolbe对这种优势的描述更为生动:谎言“唤起并刺激了他们的基础选民”。
地方新闻机构的空洞化也让撒谎变得更加容易。Adair引用共和党民调专家Neil Newhouse的话:“没有本地记者关注这些竞选了。这些地方分社都被一锅端了,所以没有人每天在关注这些破事,没有人来监督和要求当地官员或其他重要人物对其行为负责。”
实验研究发现,事实核查确实能够说服人们。然而选民很少寻求针对本党的事实核查,尤其是保守派经常听到事实核查人员对他们党派的批评,这让他们对其有效性产生怀疑。根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19 年的一项调查,70% 的共和党人认为事实核查人员偏袒一方,而只有 29% 的民主党人这样认为。
总之,现在,许多政客主要对支持者说话,撒谎变得不那么危险,也更有回报。
那么该怎么办呢?这是该书最受争议的部分。Adair建议:
“如果政客们撒谎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得分会多于失分,那么我们就必须改变这种计算方法。科技和媒体公司需要为说真话者提供激励,为撒谎者提供威慑。各类平台可以向在事实核查人员中记录最差的候选人收取更高的广告费。如果发现候选人撒谎,电视网络可以剥夺他们在辩论中的发言时间。”
然而,lithub.com和《纽约时报》的书评都对Adair在书的末尾提出的乌托邦式解决方案感到失望。
比如,Adair建议通过奖励讲真话的政治家来改变他们的行为方式,社交平台像Facebook和X可以向撒谎较少的政客收取较低的广告费。选民可以要求他们的领导人做出反撒谎的誓言,也可以依靠社会力量来监督他们。对此,lithub的评论员、作家和播客主持人Maris Kreizman认为这些建议给人的感觉简直太天真了。
再比如,Adair还建议增加事实核查人员,前《纽约客》事实核查员Reeves Wiedeman在《纽约时报》的书评中质疑了这份职业的价值:“但他们不是已经尽力了吗?”他举例说,在最近的副总统辩论中,万斯说希望 “环境更清洁、更安全”,因此美国应该生产更多的太阳能电池板——万斯所在的党派是希望废除环境保护署的党派,这显然是在争取中间派选票。这一立场肯定是虚假的,但它到底是不是谎言呢?更多的公开的“事实核查 ”会有什么帮助?
Kreizman提出了一个更为具体的建议:图书出版商应该将事实核查标准化,对所有非虚构类书籍进行事实核查。
她表示,出版商对“事实核查”的定义可能不同,这可能是他们不积极参与的原因之一。Adair区分了两种事实核查:一种是杂志编辑式事实核查,是指出版前确保准确性的编辑过程;另一种是政治事实核查,指一种新闻体裁,旨在让政治人物对其言论负责。传统上,出版商除了文字编辑和法律审读外,很少要求更严格的新闻式事实核查。
Kreizman认为书籍出版商应该两种方式都采用,并且在政治事实核查上更进一步。她举例说明,Adair的出版商(Simon & Schuster)也出版了彭斯的回忆录,但彭斯的书中存在大量事实歪曲。
她说,尽管她理解出版商希望提供一个思想市场,同时也理解右派拥有大量读者,或者至少他们拥有大量订购此类书籍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参见Simon & Schuster发行的头号畅销书《梅拉尼娅》的成功)。但是出版商一边出版关于政治谎言之害的书,一边却为政治骗子提供平台,“这让人感觉到公然的、玩世不恭的虚伪”。
前《纽约客》事实核查员Wiedeman认为人民有能力开始拒绝政治骗子,但是“我们不愿这样做可能比谎言本身更令人沮丧”。看起来,连专业人士也对美国政治谎言甚嚣尘上的趋势束手无策。Adair也承认,选民可能不愿意在任何情况下都将真实性置于党派偏好之上。但他还是呼吁更多的人必须开始关心谎言,即使他们的候选人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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