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尚希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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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制微信号(本文为作者在10月20日举行的财政学史与财政文化年会发表的演讲速记。界面新闻获授权发表。)
我国传统文化内涵十分丰富。其一,从传统财政文化的角度出发,古人强调“理财就是治国”,财政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治国安邦的学问,所以我们要吸取古人智慧,从治国安邦的角度来理解财政。在考虑传统财政文化、重新了解财政和国家治理之间的关系后,十八届三中全会将财政定义为“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中国传统财政文化所涉及的“理财”理念已深刻融入国家治理当中。
其二,若从历史研究的角度出发研究我国传统财政文化,是一门十分复杂和系统的学问,但是其中贯穿了四大关键词,分别是“经邦、富民、共生、有度”,这也是观察财政的四个维度。财政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问,研究财政问题要跳出学科的限制,用跨学科思维来看待财政,实际上从传统财政文化提炼出的四个关键词,也是财政研究的四个维度。“经邦、富民、共生、有度”分别是从国家、人民、社会共同体、防范公共风险角度来观察财政。上述四个关键词,展开来讲都是庞大复杂的话题,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也十分常见。
关于“经邦”和“富民”。国家,这个关键词强调以国家为主体;而人民,这个关键词是强调以人民为主体,二者的主体性质是不同的。过去我国学者更多地从以国家为主体去认识财政,如国家分配论,在当时的体制条件下是正确且符合时代要求的,体现“经邦”思想。但是现在我们更多需要从以人民为主体的角度去理解财政。如人大对预算的监督,实际上隐含着以人民为主体的思想。预算在过去是国家机密、是国家分配资金的一个重要工具,不对外公开,体现了以国家为主体的思想。而当今我国预算更多体现以人民为主体,要让人民来监督预算。在此情况下,预算就必须要公开,这在逻辑是一个很大的转变。故以国家为主体和以人民为主体,观察到的财政是不一样的,有很大的区别、是不能划等号的。
关于“共生”,则是从社会共同体的角度来看问题。一般情况下,国家就代表了社会共同体,但不等同于社会共同体。按照国家的演变趋势,社会共同体可以有不同的国家形态。按照马克思的设想,国家在消亡之后,社会共同体仍然存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社会共同体,人永远是群居动物,社会性的,而国家是阶段性的。所以从社会共同体去看财政,要比从国家的角度去认识财政要更深一层。
关于“有度”,其实是一个哲学的概念和方法,在日常生活中事事都须有度,反之,失度就会产生不确定性、产生风险,有度实际上就是为了防范化解公共风险,有度就是要构建确定性。例如,若政府征税无度,天下便会大乱;若政府花钱无度、财政不可持续,便会出现危机等等……
以上四个关键词实际上也是观察财政的四个维度,要综合起来看待四个维度,不能各自形成各自维度,不能孤立和偏颇看待。现在我们强调“财政是老百姓的财政、是人民的财政”,但同时财政也是国家的财政,这就需要引入自然科学的第三次革命——量子力学的思维。量子思维是一种叠加态,超出了我们传统辩证法和爱因斯坦、牛顿的科学范式。如今数字革命正在形成一种新科学范式,其会对哲学社会科学会产生何种影响?我们是否能从其中吸取一些营养、借鉴一些方法?这是需要我们密切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经邦”从历史溯源,源自于康熙“九式经邦”的牌匾。康熙通过赐予牌匾的方式树立儒家文化的主导地位,以此来培养汉民的服从感,是当时治理国家的一种手段和方式。据不完全统计,康熙帝曾向官员和部门颁赐了八九百块牌匾。“九式”则来自于礼记,代表九项财政支出,是一个财政支出范围的问题,不论是我国计划经济时期,还是转向市场经济时期讨论的财政支出越位缺位问题,都离不开财政支出的范围问题。“经邦”是从治国安邦的角度来理解财政支出的范围,其中“九式”只是一个说法,并非限定于具体的九项支出,当今财政支出种类很多,远超九项。很多学者认为古人对财政问题的认识是朴素的,实际是很有高度和深度的,在古人眼中,财政问题是治国安邦的大事。苏辙道:“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这句话也对“财政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这一新论断的提出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外,目前很多人对于财政的理解还停留在“花钱和筹钱”的层面,社会上对此重要性的认识仍然不足。正是由于对财政重要性的误解或忽视,我国财政的话语权才相对较弱。对此,我们需要从传统文化和历史的角度重新审视财政的重要性,发挥其在治国安邦中的作用。
“富民”这一问题现在被广泛谈及。只有民富才能国强,国家才能治理好。所以过去讲的是以民为本,这是哲学层面的一种人本观念,也体现一切的发展最终归于人的发展。当今社会处于物质主义阶段,以物质文明为主导,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讲发展的言下之意就是物质财富的积累,但财富积累最终是为了人的发展。现在之所以讲从对物的投入转向对人的投入较为困难,就是因为缺乏对人投入这一问题的理解和思维,实际上这一问题可以从传统的“富民”文化寻找解决灵感。当然,古人的一些说法都是在农耕经济的背景下产生的,具有局限性。例如古代常讲轻税,而当今社会的联系更为紧密,需要公共服务、需要防范化解公共风险、需要构建整个社会共同体的确定性,自然需要财政有一定的规模,所以税收是随着公共风险的上升,总量不断增加的,并不是简单而言税收越少越好,其中蕴藏着辩证的关系。
“共生”实际上是生物学的概念,但也蕴含社会共同体的思想。结合社会共同体去思考这一问题,和仅从国家的角度去研究是不一样的,共生也就是“共存、共在、共荣、共利”,要结合社会学去思考财政“共生”这一问题。例如天下为公,实际上就是共生的说法,古人也说“独富独贵,君之耻也”,我们追求的是共同富裕,如果两极分化严重、社会不和谐,人们时刻都在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就不能达到共生的状态。
“有度”在财政领域体现为改革有度、收支有度,这是一种度量关系,同时也是一种原则、一种方法。如果失度的的话,很多问题实际上就会走向反面。有度意味着我们需要用整体观、系统观、动态观去看待问题,在财政研究当中它是一种非常重要思维方式和方法。度是会时间而变化的,不是僵化的。例如赤字率3%的说法,是很久之前欧盟提出的,如果我们不分情况和时代变化,总是一直认为赤字率不得超过3%,就是僵化、教条的观念,而不是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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