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卜键：走进黑龙江，远观3000年，近看300载

摘要： ...

10月13日，讲座“黑龙江：从内河到界河的故事”在北京三联韬奋书店美术馆总店举行，原国家清史办主任卜键，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原副总编辑潘振平展开对谈。两位古稀之年的学者都曾在自己的青葱岁月，作为知识青年来到东北插队、生活，对那片黑土地可谓一往情深。

“黑龙江：从内河到界河的故事”讲座海报

今年8月，文史学者卜键的新书《黑龙江纪事：内河、界河、掐头去尾的大河》由三联书店出版问世。这也是他继《库页岛往事》之后，又一部关注东北区域历史、关注东北亚诸国关系历史的代表作。作者放眼三千年的黑龙江流域史，重点关注300年来该流域上的重要人物与事件，着重检讨清代对黑龙江流域领土丧失的原因，有史料，有观点，有感情，是一部难得的历史非虚构作品。

讲座现场

走进黑龙江，远观3000年，近看300载。在写作《黑龙江纪事》的过程中，卜键运用了大量的一手资料，并对黑龙江部分地区进行了实地考察。在近乎“元典”的写作中，卜键为广大读者和文字爱好者们提供了一种超越式的写作示范。出版人潘凯雄就此评价道：“即使是在今天所谓人工智能的声浪面前，其基本原理（谨严的治学态度与功夫）同样也是颠扑不破的，但凡真正治学成功者必离不开此道。”

优美且有温度的纪事本末体

1970年潘振平从上海来到黑龙江齐齐哈尔市克东县插队，之后作为工农兵学员在黑龙江大学读书，毕业后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担任编辑，十年的工作生活经历让他感慨良多。作为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传记组组长、编审，潘振平首先回顾了黑龙江流域在元明清三朝的历史变迁。

在潘振平看来，黑龙江流域真正成规模地开发，开始要跟中原、内地有更密切地接触，是从明朝中期以后开始的。“元朝对这片土地的管理基本上是放任的。明初占领了辽东后，为了防止退居草原的蒙古人袭扰，开始大规模进入黑龙江流域、乌苏里江流域，并设置了一整套的羁縻卫所（地方管理机构）。”

并不高峻的蒙古国肯特山，成吉思汗崛起之地，黑龙江的南北两源皆发脉于此

“明朝初期，东北地区的女真族部族开始分化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在黑龙江流域的野人女真。明中叶以后，当地的物产实际上是被海西女真扈伦四部和建州女真控制，形成貂皮、人参、马匹等的交易网络。”

“清军入关之后，大量的人口包括女真族的精英都开始向内地集中，这也造成对于外敌入侵抵抗的力度开始变小。清朝建立后，直到康熙年间完成统一后，面对沙俄侵略者妄图侵占黑龙江流域大片领土，中国军民被迫进行了一次反对侵略、收复失地的自卫战争，雅克萨之战。之后签订了历史上第一份中国作为主权国家签订的国际条约《尼布楚条约》。这部分在卜键老师的书中写得尤为精彩。”

雅克萨对面中国一侧的古城岛，曾被沙俄侵占，迭经交涉始得收回，卜键在登临时豆棵茂密

潘振平认为《黑龙江纪事》一书是在实证的基础上，接连起各种历史因果，最终在整全的历史框架中写成优美且有温度的纪事本末体。“这本书跟一般的历史著作不大一样，后者总是从概念、定义，别人研究的问题怎么讨论入手。而在卜键的笔下，特别突出了人物、突出了事件。历史活动的主体是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把这些发掘出来，把人物闪光点展示出来，就可以知道更多的历史细节，感受到历史的生动性，值得我们在今天回顾这段历史时好好体会。”

潘振平

一本反思自省的书

卜键在发言时表示，促使自己写《黑龙江纪事》的缘由正是此前写了《库页岛往事》。“在写库页岛的时候，必须谈到黑龙江，它就在黑龙江口的入海口处。而促使我写《库页岛往事》的机缘特别偶然，前些年搬家的时候，我找出了一批压箱底的书籍，其中就有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1980年黑龙江人民社翻译的译本。”

《黑龙江纪事：内河、界河、掐头去尾的大河》书封

“1890年，契诃夫刚好三十岁，已经是俄罗斯文坛上耀眼的人物。他决定在自己的生命中‘抹去’一年，用来前往库页岛考察。我们想想看，从莫斯科到库页岛大约一万俄里，俄里比公里还多一点，那就超过两万里。走到半路，他的肺病发作开始咳血，但还是坚持来到库页岛。在那待了三个月，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统计，做了一万多张卡片，也访问了一些原住民。”

“契诃夫写的《萨哈林旅行记》可以视作调查报告，得益于他的文笔，读起来就像是小说一般吸引人。我在震惊之余也十分感慨，库页岛从元朝就属于中国管辖，元明清三朝却没有一个中国文人登临该岛。唐朝时，许多诗人来到西域，写出了那么多出色的边塞诗。有研究者认为，清初诗人吴兆骞写的《出关》（这首诗描绘了吴兆骞在顺治十五年因南闱科场案被流放到黑龙江宁古塔时的情景）是边塞诗。我不认同，吴兆骞当时作为流放者，他跑到黑龙江口往对面看，想的还是怎么回苏州老家，根本没想过去库页岛上调查当地人的生存状况。”

卜键

卜键介绍说，自2018 年1月始，开始应约在《三联生活周刊》开设专栏，主题为清代的黑龙江，包括这条大河的自然和人文地理、生活在两岸的族群、哥萨克的侵入与当地部族的反抗，要点则是记述清廷与俄廷漫长而最终完败的大博弈。

“我选择了纪事本末体，以叙写一件件往事，写涉入事件的种种色色的人，尽量挖掘细节和再现情境，致力于呈现那痛切悲怆的艰难行旅。利用国家清史工程收集整理的档案文献，数年间我系统拣读相关的朱批奏折、军机处录副奏折，查阅《清实录》与康雍乾三帝的御制诗文集，以及《清代中俄关系档案史料选编》《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筹办夷务始末》等中俄档案，也尽量参考前辈和当今的学术成果，力争做到言必有据。”

连载于2020年底结束。其间卜键曾两次赴哈尔滨作专题演讲和学术交流，倾听省内专家学者的指教，并到黑龙江档案馆、省社科院图书馆查阅资料，收获满满。“这次将文稿整理出版，应是一个修订弥补的机会，可以重读史料，补充章节，订正错讹。重点则在于增加对黑龙江历史地理的描写，使读者了解其作为中华北方民族‘母亲河’的内涵，直面那些沉重哀伤、繁复斑驳的旧事。历史是一面镜子，这是一本记人记事的纪实之书，一本注重挖掘细节的书，也是一本反思自省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