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韩国法院批准拘留令，“再创历史”的尹锡悦将面临什么？

摘要： ...

继成为韩国宪政史上首位被捕的现任总统之后，尹锡悦又成为史上首位接受拘留调查的现任总统。

据央视新闻报道，当地时间1月19日凌晨，韩国首尔西部地方法院签发对总统尹锡悦的拘留令。首尔西部地方法院指出，“嫌疑人有毁灭证据之嫌”，因此签发对他的拘留令。尹锡悦方面表示，对总统签发拘留令“反宪法、反法治”。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8日，韩国首尔，尹锡悦乘坐的法务部押送车辆抵达首尔西部地方法院，出席拘留令必要性审查。视觉中国 图

韩国警方和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公调处）15日对尹锡悦执行逮捕令，当天上午开始公调处对他进行调查。在48小时侦讯结束前，公调处17日以尹锡悦涉嫌“发动内乱、滥用职权”为由向法院申请拘留令。按照法律程序，18日下午，韩国首尔西部地方法院对尹锡悦进行拘留令必要性审查，公调处的6名检察官与尹锡悦方面辩护人团的8名律师出席，围绕内乱罪名是否成立等问题进行了激烈辩论，审查进行了近5个小时。

据韩国YTN电视台报道，尹锡悦当天身穿正装，坐在法庭中央，聆听双方陈述后，进行了约40分钟的发言。审查结束后，他返回了首尔拘留所。尹锡悦将经入狱程序正式被关押在拘留所，拘留期限自逮捕之日起计算，最长20天。

据韩联社19日报道，由于公调处不具有对尹锡悦的起诉权，此前已与检察机关协商，决定分段使用拘留期。公调处预计将于1月24日前后将案件移交给检方。之后，检方将对尹锡悦进一步调查，预计2月5日对他提起诉讼。

“拘留令是独立的强制措施，或者说是逮捕的后续措施，既适用于侦查阶段，又适用于起诉阶段，而逮捕令仅是侦查程序的一部分。”辽宁大学法学院讲师、辽宁宁省法学会宪法行政法学研究会秘书长朴大宪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介绍，经过拘留令必要性审查后，公调处将继续对尹锡悦进行拘留和调查，期间可将案件移送检方，由检察官审查起诉。尹锡悦一旦被起诉，嫌疑人身份将变为被告人，各级法院均可以签发连续最长时间为6个月的拘留令。在诉讼中，如果一审、二审或最高法院进行了判决，那么尹锡悦在整个调查和审判期间都将被拘留。如果签发拘留令的条件消除，中途也可以释放。

这意味着，尹锡悦可能将进入一段相对较长的拘留期。不过，朴大宪补充说，拘留令必要性审查是确认尹锡悦有无毁坏证据或者潜逃的可能性，并非判断尹锡悦是否成立罪名，首尔西部地方法院此时的判断不会影响之后检察官的正式起诉。

接下来，针对尹锡悦涉嫌“发动内乱、滥用职权”的刑事调查将进一步推进，同时，宪法法院正在审理的尹锡悦弹劾案也在进行中。而尹锡悦一方的司法斗争也从未停止，保守派和进步派的对立之势加剧，民意撕裂，政局混沌。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5日，韩国京畿道果川市，韩国总统尹锡悦因涉嫌发动内乱抵达韩国公调处接受调查。视觉中国 图

“他什么都没说”

尹锡悦1月15日上午被捕，并被带到公调处接受调查。从当天上午11时开始，在韩国中央政府果川办公楼的公调处调查室里，公调处次长李载承、调查三部部长李大焕、调查四部部长车廷贤轮流对尹锡悦进行讯问，提出了事先准备的长达200页的问题，但尹锡悦未作任何回答。

“他什么都没说。”公调处相关人员对媒体说，从一开始的身份确认阶段，问及姓名和住址问题时，尹锡悦就未作答。第一天除去就餐和休息时间，讯问进行了10个多小时，一无所获，尹锡悦当晚被押送至首尔拘留所。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5日，韩国京畿道果川市，韩国公调处结束当天对被停职总统尹锡悦的调查，正将其押送至首尔拘留所。视觉中国 图

16日上午，尹锡悦方面以“健康问题”为由，向公调处请求推迟原定于16日上午进行的讯问，公调处同意推迟至同日下午。然而到下午，在原定时间前约10分钟，尹锡悦通过辩护人表明“不接受调查的立场没有改变”，当天的讯问未能进行。

韩媒称，尹锡悦在担任检察官期间，对于不开口的嫌疑人，他以其威胁手段闻名，即使是未能得到想要的供述，他也会大发雷霆并施加威胁。在朴槿惠“亲信门”调查中，青瓦台总统府前政策调整首席秘书安钟范被捕后由尹锡悦审讯，安钟范事后对外表示，当时尹锡悦曾威胁，如果不供述将调查并拘留安的妻子。

曾担任过检察官的韩国律师对媒体分析，“拒绝供述是宪法保障的权利。”不过，如果在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嫌疑人仍然积极掩盖事实，可能会因缺乏悔意而成为量刑时的考虑因素。如果尹锡悦继续拒绝供述或发表与客观事实相悖的主张，可能在审判中对其不利。

《东亚新闻》报道指出，根据戒严之后尹锡悦发表的视频讲话，以及其辩护团队的声明，许多主张和说法与已被捕的前官员的供述相反，比如，尹锡悦称“没有下达封锁国会的指示”；“只投入了少量军队以维持秩序”；“指示一旦国会通过解除戒严提案，就立即撤离军方人员”。

针对尹锡悦涉嫌内乱罪案件，根据韩国刑法，如果“内乱首领”的罪名成立，最严重可判死刑。韩联社报道称，目前，受到尹锡悦指示参与戒严的10名前官员已被拘留起诉。另外，公调处指出，尹锡悦在紧急戒严后更换手机并退出了社交应用程序Telegram，存在销毁证据的担忧。这些都可能是影响法院是否批准拘留令的重要因素。

回溯韩国历史，曾有过卸任总统被判内乱罪的案例。韩国前总统全斗焕在卸任后遭到调查，1996年他因军事叛乱和内乱罪一审被判处死刑，但在1997年金大中当选总统后不久，对全斗焕进行赦免。

“有权势的人经常对微不足道的问题提出质疑”

从尹锡悦在总统官邸拒绝被捕，到他被捕后发布事先录制的视频，尹锡悦始终强调的是：“公调处是没有内乱罪调查权的非法调查机关。”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5日，韩国首尔，尹锡悦在其住所发表对民众的视频讲话。尹锡悦表示，不认可公调处调查，出席公调处的调查是为了防止流血事件的发生。视觉中国 图

尹锡悦律师团队15日就尹锡悦被捕向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申请进行“逮捕适当性审查”，主张公调处执行逮捕令违法，向法院请求释放。法院16日进行逮捕适当性审查，尹锡悦未出席，在拘留所等待结果。最终，法院认定，公调处逮捕尹锡悦“没有问题”，驳回申请并退回相关资料。

公调处表示，从法院16日收到有关逮捕适当性审查的调查文件和物证开始，到17日凌晨决定后退回资料为止，这段时间不被计入执行逮捕令后的48小时内。因此，拘捕令申请期限将推迟10个多小时，至17日晚9时5分。

在尹锡悦涉嫌内乱罪、滥用职权等刑事案调查推进的同时，宪法法院的弹劾案审理也在进行中，尹锡悦方面仍在试图拖延司法程序。据韩媒报道，尹锡悦方面15日向宪法法院提出推迟原定于16日举行的弹劾案第二次正式辩论，并提出关于取证程序违法的异议申请。宪法法院16日驳回上述两项申请。

围绕弹劾案，韩国国会和尹锡悦的律师16日在宪法法院进行第二次辩论。国会方律师陈述弹劾理由，主要包括发动紧急戒严、封锁及入侵国会、动用军队入侵及搜检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颁布一号戒严布告令和指示逮捕拘禁法官等5项内容，敦促迅速罢免尹锡悦。尹锡悦方早些时候已向宪法法院提交约60页的答辩书，在16日辩论中主张宣布紧急戒严“不违法”，是执政行为，并指出国会发起的弹劾动议在法律程序上存在缺陷。

宪法法院16日表示，针对弹劾案，将在原定5次辩论基础上增加3次辩论，分别于2月6日、11日、13日举行。

“有权势的人经常对微不足道的程序问题和证据获取过程提出质疑。”尹锡悦在2021年3月卸任检察总长时，提及过往工作时如此说道。当下，他似乎正在使用这一“经验”。

《韩民族日报》报道分析，尹锡悦一直在使用拖延策略，在各个司法阶段都质疑程序合法性并提出反对意见，拖延调查和审判。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内乱罪相关调查的细节曝光，为宪法法院的弹劾案审理提供证据；另一方面，他希望在总统职位上停留更长时间，以继续号召和团结他的支持者。

民间的欢呼与哭泣交织

据韩联社报道，19日凌晨，法院签发对尹锡悦的拘留令后，在首尔拘留所门前守候的尹锡悦支持者们忍不住大声呼喊，难掩失落与不安，其中有人哭着说“国家就要崩溃了……”。他们当中一些人在听闻拘留令签发消息后仍留在现场，喊着“尹总统加油”的口号。距离这些他们约10米左右的距离，要求拘留尹锡悦的一些民众挥舞国旗，欢呼雀跃。

18日至19日凌晨，首尔西部地方法院周围也出现大规模示威活动，示威者高喊“释放总统”，一些人非法闯入法院，一些人袭击公调处车辆，还有人袭警，共40人被捕。同日，首尔光华门前数万人集会，呼吁尹锡悦立即辞职，并在舞台上以 “尹锡悦之后的世界”为题进行讨论。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8日，韩国首尔，在首尔西部地方法院外，随着抗议者与警方之间发生冲突，一名总统尹锡悦的支持者情绪激动。视觉中国 图

此外，近日韩国社交网络上还出现了针对首尔中央地方法院法官苏准燮的死亡威胁帖，该法院16日驳回了关于释放尹锡悦的请求，苏法官负责了此案的审理。

身处首尔拘留所的尹锡悦，17日通过律师发文，向支持者表示感谢，随后媒体公开了“尹锡悦致国民的一封信”。尹锡悦在信中说，“虽有些不便，但我在看守所一切安好。”他重温了此前对国民说过的话，同时调整状态，回顾过往的执政生涯。“我听说有很多国民不顾严冬上街游行，为了国家凝聚力量。我谨此向大家炽热的爱国之心表示感谢。”

这是今年以来尹锡悦第二次向支持者致信，1月1日他向总统官邸外的支持者转交亲笔信，称“通过YouTube直播，我看到了大家的努力”，“我将为守护你们和国家而战斗到底”。近日，尹锡悦的大量支持者聚集在首尔西部法院门口举行抗议活动，该法院签发了针对尹锡悦的逮捕令。

在尹锡悦相关案件发酵过程中，执政党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已经反超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韩国盖洛普14日至16日进行的民调显示，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达39%，较一周前上升5%。共同民主党支持率为36%，维持前一周的水平。

民调机构认为，尹锡悦和国民力量党通过“持续传递政治信息”重新挽回并巩固保守派阵营的支持，可能是该党支持率回升的原因之一。也有分析认为，共同民主党不顾政治乱局，将施压现政权摆在优先位置，导致支持者流失。

山东大学东北亚学院副教授洪静近日对澎湃新闻表示，支持尹锡悦的保守派力量正在上升，这将对尹锡悦弹劾案的审理产生影响。支持尹锡悦的民众，实际上是选择了保守立场。在保守与进步两大阵营展开较量的这场博弈中，他们认为这不仅是一场政治较量，更将影响国家未来走向。